这是一个能让哲学系吵上三千年，也能让任何一个在深夜里审视过自己内心的人，感到一阵寒意或暖意的问题。

关于人性，我们听过太多宏大的、非黑即白的断言。性善，性恶，仿佛人性是一个出厂时就预设好固定程序的芯片。但这小半辈子看下来，我越来越觉得，人性，它根本不是一个“固体”。

它更像一种奇特的“非牛顿流体”。

你用拳头高速猛击它，它会瞬间变得坚硬如石，给你强力的反作用力。你将手掌轻轻、缓慢地浸入，它却又温柔如水，毫无阻力。

人性，本不呈现固定的善恶。它呈现的，是你施加于其上的“力的作用”，以及它所在“环境的温度”。

基于这个前提，关于人性，我最想说的，是它的三个深刻的、几乎如同物理定律般的底层法则。

一、人性的第一法则：深刻的“节能”倾向展开剩余79%

人性最底层的驱动力，既不是追求崇高，也不是奔向堕落。

而是“节能”。

这里指的，不仅仅是体能，更是心理能量和认知能量。为了节省这些宝贵的能量，人性衍生出了一系列看似矛盾，实则统一的行为模式。

冷漠，是人性的默认“待机模式”。

我们常常谴责旁观者的冷漠，但真相是，行善和作恶，都是极其“耗能”的。行善，需要你调动巨大的同理心，去共情他人的痛苦，并付出实际的行动。作恶，同样需要你调动巨大的心理能量，去构建一个合理的“叙事”，去合理化自己的行为，去对抗良心的谴责。

而冷漠，什么都不需要。它悬置了判断，关闭了共情，是能量消耗最低的姿态。所以，在大多数情况下，你看到的不是纯粹的恶，而是大量的、无动于衷的“围观”。

从众，是人性的“低功耗”决策模式。

独立思考，为什么这么难？因为它需要你去搜集信息、分析逻辑、承担风险、对抗社会压力。这就像让一台电脑进行一次复杂的科学计算，CPU会立刻满载。而“跟大多数人想得一样”，则像是直接复制一个现成的文件，几乎不耗费任何算力。

所以，不要轻易去考验一个人是否“有主见”。在巨大的群体压力面前，选择“节能”的从众，几乎是一种生物本能。

二、人性的第二法则：无法摆脱的“叙事”依赖

人，是一种无法活在“事实”里，只能活在“故事”里的生物。

为了让自己的存在变得可以忍受、有意义，我们每一个人，都在无意识地、持续不断地，为自己撰写一个关于“我是谁”的内在剧本。我们是这个剧本的主角，也是唯一的观众。

这个“内在剧本”，决定了人的一切行为。

一个坏人，在行凶作恶之前，他必须先在心里，把自己扮演成一个“替天行道”的英雄，或是一个“被逼无奈”的受害者。他需要一个宏大的故事，来为自己那卑劣的行为进行“赋能”，否则他将无法行动。你听到的所有借口，都是他剧本的台词。

同样，一个英雄，在赴汤蹈火、自我牺牲之前，也必然看到了自己在一个更伟大的、值得为之献身的史诗故事里，扮演着一个关键的角色。那个故事，可能是“家国大义”，可能是“科学进步”，可能是“守护爱人”。

所以，想改变一个人的行为，不要去和他辩论“事实”，要去解构或重塑他的“故事”。

当一个人坚信自己是“受害者”时，他所有的攻击行为，在他看来，都是“正当防卫”。你只有瓦解掉他的“受害者”剧本，他才有可能放下手中的武器。

三、人性的第三法则：非线性的“回报”开关

人性，在“回报”这件事上，从来都不是一个线性的、收支平衡的系统。

它内部，仿佛有一个“情绪放大器”。它遵循着一种“滴水之恩，当涌泉相报；睚眦之怨，必铭刻在心”的非线性回报模式。

一个微不足道的、毫无预期的善意，会被记忆镀上一层金边，在未来以惊人的能量回报给你。

你可能只是在某人最狼狈的时候，随手递过一张纸巾，一句“没关系”。这个举动，对你而言成本为零。但对于身处困境的那个人，这束微光，可能会被他记一辈子。在未来的某一天，当你需要帮助时，他会为你赴汤蹈火，其付出的能量，远远超过你当初的给予。

因为你的善意，激活了他内在剧本里“知恩图报”的英雄角色。

反之亦然。一次漫不经心的、微小的伤害或背叛，则会被怨恨反复浸泡，发酵成足以摧毁一切的毒药。

你可能只是在众人面前，开了一个让对方下不来台的玩笑，或者在某个关键时刻，为了小利而选择沉默。你很快就忘了。但对方，可能会把那个瞬间的羞辱感和被背叛感，当作一个反复舔舐的伤口。这个伤口，会滋生出不成比例的怨恨，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，给你致命一击。

因为你的行为，激活了他内在剧本里“复仇者”的角色。

所以，关于人性，我最想说的是：

永远不要用单一的、静止的眼光去断言它。它不是神，也不是兽，它只是一个极其精密、对环境极其敏感的“反应系统”。

它懒惰（节能），它虚荣（活在叙事里），它记仇也记恩（回报放大）。

理解了这三点，你或许就能更好地与它相处。

不要去“考验”人性，那就像用锤子去砸那摊流体，你得到的必然是坚硬的回击。

要去“创造”条件。用你持续的、温和的、智慧的方式，去引导它展现出柔软、合作、和值得托付的那一面。

人性本身没有答案。

你如何对待它，你得到的，就是答案。

发布于：江苏省